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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8章 安置 (3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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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:“你岳父才給你氣受了呢!”

他往日收拾起手下這幫護衛們來從不手軟,今日卻體會到了眾人在面對他時的那種痛苦心境。

“回去訓練加倍!”

這會是十二郎,當場“嗷”的一聲慘叫,苦著臉求他:“少將軍,咱們能不能在國公府多住幾日?”能拖幾日是幾日,最好拖到少將軍忘了這茬。

楚君鉞很想瞧醒他的美夢,告訴他自己這會就想帶著老婆孩子回家,但考慮到裏面坐著的岳父大人,只能默默含恨而去。

十二郎瞧著他走路的姿勢,與十一郎交換個眼神,在離他十來步遠的地方小聲耳語:“看來是被容國公收拾了。”

十一郎反駁:“瞎說,方才廳裏都沒傳來打鬥聲,而且你沒註意少將軍走路的姿勢,還虎虎生威呢。依我說,定然是容國公敲定了收拾少將軍的日子,說不得就在這兩日了,所以小將軍才這麽痛苦的。”將他的痛苦轉嫁到他們這幫侍衛身上,這種事情自家主子可沒少幹。

十二郎苦著臉與十一郎嘆氣。

容國公每次收拾完了少將軍,少將軍訓練起他們來就加倍的狠,而且很容易看得出他比以前還要厲害,自己提高的時候都不忘巴拉侍衛們的武力值,雖然整體主仆們的武力值都在不斷提高,也算是個良性循環,可是這提高的過程實在痛苦不堪,他們寧可直接跳過這個過程而進入結果。

☆、152 仗勢

馬行街醉棗巷子門口,一大早的便行來一隊車轎人馬,威儀赫赫,到得最裏面姓莊的一戶人家門前,挎刀侍衛上前去,將門拍的山響,裏面傳來個年輕婦人的聲音:“來了來了!”聽得腳步聲起,到得近前,院門吱扭一聲響,待瞧清了拍門之人,那大著肚子的婦人臉色驚白,聲音怯怯:“敢問軍爺找誰?”

今日護衛著容妍前來莊家的乃是楚君鉞身邊的近身護衛,皆著軍甲,莊嚴肅殺,連平日嘻皮笑臉的十二郎十一郎都板正了臉色。

“這裏可是莊府?”

那婦人點點頭,已朝著裏面揚聲喊:“相公——”倒是引的出來好幾個人。

先出來的是莊秀才,其次才是林碧月,身後還跟著莊母,探頭朝外面一瞧,皆有幾分傻了。

拍門的正是十二郎,見到林碧月便道:“我家郡主前來探望林家二娘子,閑雜人等還不速速避開?!”

莊母與莊秀才交換個臉色,莊母便陪著笑臉道:“這位軍爺說哪裏話?老婆子是林家二娘子的婆母,”又指著莊秀才道:“這是二娘子的相公,怎能是閑雜人等?”

往日林碧月阻著她們向國公府將軍府攀關系,他們家不知其門而入,如今慧郡福主都尋到門上來了,莊氏母子自然要把握時機。

十二郎冷笑一聲:“我家郡主只說過前來探望林家二姐兒,至於她的婆母還是相公的,與我家郡主卻有何關系?”

莊母一噎。

慧福郡主是林家撫養長大的不假,如今已是姓容,嫁的亦是高門,連林碧月都不曾自稱是慧福郡主的阿姐,她們母子難道還敢上趕著當親家母與姐夫?

林碧月心中暗暗快意。

上次回娘家,何氏已經跟她通過氣了,她的事情容妍自會放在心上,只是也不必急於一時,反正那小妾還沒生下來孩子呢。況容妍那會兒正在月子裏,不方便出門,待估算了時間,也會親自上門拜訪莊氏母子。何氏又囑咐林碧月:“阿妍說到時你只需護著你婆母相公,示弱便好,其餘諸事不必理,她自會為你作主。”

林碧月原本便沒有和離的心思,她生的三個閨女模樣兒頗清秀,卻是綜合了父母的優點而生,在莊母著實寵愛庶長子的情況之下,這三個嫡出的女兒反而更受冷落,倒令得這三個孩子十分的心疼林碧月。從來婦人和離,帶走的只能是嫁妝,卻帶不走孩子的。

若說她這麽多年婚姻,最讓她留戀的是什麽,那毫無疑問的便是這三個乖巧貼心的閨女。要她丟下孩子另嫁,卻他人填房繼室,再拉扯別的婦人生下的孩子,倒不如在莊家守著自己三個閨女生活。

反正若是容妍真出面威嚇莊秀才母子,想來此後他們母子就算是想刻薄她一回,恐怕都要三思而後行。

林碧月想的清楚明白了,又跟何氏商量了一番,便回家耐心等了起來,日日掐著那小妾生產的日子盼容妍前來。再過得半月,這小妾便要生了,她這幾日心中有事,夜夜睡不好,倒讓莊母以為她是怕小妾又生出個兒子來,倒待她愈加刻薄,她卻難得的逆來順受,連莊母也覺嘖嘖驚奇。

今日見到容妍這陣勢,莊母是心中一緊,林碧月卻是心中暗喜,朝前一步道:“我就是林家二娘子。”其實她與十二郎也算得舊識,當初楚君鉞苦追容妍的時候還遣了這小子去林家做內應。只是見十二郎今日這番毫不相識的作派,又見他身後外面郡主車馬儀仗,便知容妍今日實乃刻意,索性她便也裝不相識。

十二郎疾行到馬車一側,躬身覆命:“郡主,這裏確是莊家無誤。”只聽得馬車內極輕的一聲“嗯”,原本這麽輕的聲音,別人是聽不大清楚的,可是此刻莊家人都不發一言,註意瞧馬車裏的動靜,這聲音便入了耳膜,卻是一把清亮的好嗓子。

然後,便有丫環打起了簾子來,率先下了馬車,這才向著馬車伸手:“郡主,奴婢扶您!”

從馬車裏伸出的纖手潔白如玉,最吸引人的卻是她腕子上用黃金鑲嵌著紅寶石的鐲子,在初晨陽光的照射之下,著實驚艷。緊跟著便是繡工精致的袍袖,待慧福郡主整個人從馬車上緩緩下來,華貴清艷,麗色無匹,漠然的眼神從莊家其餘人等身上掃過,只瞧見了林碧月方有了個笑影兒。

“二姐姐這一向可好?”卻是連個眼風都沒給莊氏母子。

莊母的臉都快要笑僵了,見慧福郡主上前來牽了林碧月的手,便準備進莊家的大門,完全沒有要與莊氏母子認親的打算,她猛咳一聲,以示提醒,卻不想緊跟著容妍身邊的十二郎猛的抽出腰刀,雪色腰刀泛著寒光,其人面色既冷又硬,大聲喝斥:“郡主駕前,何人這麽沒規矩大聲喧嘩?”

莊母:“……”

眼見得林碧月陪了容妍浩浩蕩蕩朝裏面走去,莊氏母子急忙交換了個眼色,忙忙跟上。

林碧月引了容妍到得莊家正廳,此處平日偶爾招待莊秀才的同窗之外,一家人吃飯多是在此。布置的倒也頗能見人。

隨行的丫環扶了容妍坐在上座,莊氏母子跟了進來,那挺著大肚子的妾室縮在莊秀才身後,恨不得將半個身子藏起來——女人的直覺告訴她,慧福郡主來意不善。

她常日仗著自己生下了莊秀才的長子,林碧月只生了女兒,日日與莊秀才紅袖添香,自謂解語花,又有莊母在背後撐腰,日子過的很是不錯,倒也並沒將生不出兒子的正室放在眼裏。

早先容家舉家回到上京城,她倒也伏貼過一段日子,哪知道林碧月並沒有攀上容家與慧福郡主這棵大樹,哪怕參加了慧福郡主大婚,也沒見有什麽好處給家裏,莊秀才與莊母又在她面前抱怨過多次,只抱怨林碧月沒本事籠絡住慧福郡主,她便又得意了起來,哪料得到有今日?

容妍坐定了,林碧月親自去燒水泡茶,莊氏母子便在下首坐了,那妾侍便挺著肚子立在莊母身後。她大約覺得站在莊母身後比較有安全感。

莊家三個小娘子原本便在林碧月房裏,院子裏這番熱鬧,她們隔窗來瞧,都是小孩子心性,最大的莊大娘子六歲了,後面兩個妹妹分別是四歲半,近三歲,見得院中許多人,小心開門來瞧,被容妍帶來的丫環春雨撞見,便招手讓她們過來,從懷裏摸出荷包來,拿了蓮子糖哄她們說話兒。

房裏莊母正沒話找話,欲與容妍搭話,起了好幾回話頭,不外乎林碧月在莊家過的如何好,婆母夫君待她如何如何好,容妍起先一言不接,只目光冷冷從莊秀才及莊母面上瞟過,又在那妾侍的大肚子上掃一眼,才與莊母說了進門的第一句話:“我倒不知道從娘家拿銀子來養著婆家一家子,連夫婿的小妾也要養著,倒是好日子了?!林家人寬厚,莊家人也別太沒廉恥!”

雖然是事實,卻給莊氏母子半點臉面不留!

莊母一張老臉漲的紫紅,一句話也沒說出來,反倒是莊秀才騰的立起身來,冷冷回了容妍一句話:“嫁人婦者,一身一體皆為夫家的,生前是夫家人,死後為夫家鬼!”潛臺詞便是林碧月想方設法拿了銀子來養婆家一家人,倒是天經地義了!

他這幾年學業不順,科考一再落第,當初奉承的那幾位要麽接管了家業,要麽家人另尋了門路做了小官吏,距容妍認識他已經過去了七年,這七年間當初的那幫同窗都各自有了正經事做,便是連幫閑,也用不著尋他這樣的酸腐了,都去尋那些知情識趣的伎子來撐場子。

眼見得家業不振,又沒旁的營生,科考無望,莊秀才失意到了極點,早沒了當年的風流倜儻。

其實認真說來,莊秀才今春落第,卻也是有原因的。

新帝蕭澤是個務實的性子,他最見不得讀書人只會寫些空有其表的華麗文章,與時事無半點見解,這類人大約只註重文字表象,徒有其名,卻不知民生之艱,放到地方上去做官,除了吟詩做對弄些官面文章,與政事無半點益處。

本來莊秀才自忖今次科考,自己文辭出眾,想來沒個三甲,進士總也穩拿,卻不知今次考生的所有卷子都是今上親閱,他意欲在眾考生之中培養一批天子門生,好送到各地卻磨礪幾年,將來大用。見到莊秀才的卷子,皺著眉頭直接扔到了一邊,十分之不屑。

若是在先帝手裏,碰上個頗合眼緣的主考官,莊秀才說不定便能得個進士,可惜時機不對,他正進入一個新的時代,無論是皇帝還是他的心腹臣子,都力圖在先帝留下的底子上革新倡廉,銳意進取,對這些歌功頌德的華美文章入不得眼,總有種捧舊時代臭腳的感覺。

☆、153 欺人

這世上,自己做了醜事是一回事,可是被要指著鼻子罵出來,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。

更何況莊秀才還有點讀書人的清高,這些年總覺得林碧月目不識丁,下意識便有幾分輕看了她。特別是起先林碧月的姿態放的很低。婚姻大抵是這樣子,一個人若是長時間仰望另外一個人,讓另外一方造成了自己優於對方的錯覺,長期被捧著,時間久了把對方踩在塵埃裏也不是什麽出奇的事情。

他是真的輕看了林碧月的。

更何況是骨子裏就覺得婦人應該三從四德,對男人俯首貼耳掏心掏肺鞠躬盡瘁……各種無私奉獻理所當然!

他明知道花媳婦的嫁妝以及她從娘家帶來的銀錢是不該的,可是架不住長期的花用,哪怕起先覺得有一點不自在,時間久了也會生出理所當然的念頭來,才在容妍指責之時脫口而出。

可是說出來他就後悔了。

莊秀才恨不得他方才說的那些話,慧福郡主壓根沒聽到。可惜事實不如他願,容妍的耳朵好的很,她聽到莊秀才那段話,雙掌相擊笑著喝起了彩:“說的好!真是鏗鏘有聲啊!不如本郡主將莊秀才那些師長同窗召集了來,且待我問上一問,大家可都是靠著媳婦的嫁妝過活,待嫁妝用完了便讓她回娘家去搬銀子來花的?”又笑著問莊秀才:“你家也有三個閨女,不知道有沒有準備好了足夠的錢財,將來好給閨女往婆家搬?”

莊秀才一張臉漲的通紅,坐也不是站也不是,連反駁的話都尋不出一句來。

他讀書這麽多年,如今所有的人脈關系皆是師長同窗,若此事真被師長同窗知道了,那以後也不必再出門與這些人打交道了。

而集齊這些人來評理,對於慧福郡主來說,恐怕是小菜一碟。

他站在那裏,難堪的想著,林碧月雖然不懂詩詞,可是若論起過日子來,當真是能幹的,這些年家裏一應開支事務幾乎都是她在打理,倒也井井有條。

偏容妍還不準備放過他,見莊秀才默不吭聲,又輕輕一笑:“瞧瞧,這麽勞師動眾的也不太好是不是?我這裏倒還有另外一個法子,反正我家阿姐在莊家過的也不開心,不如咱們把嫁妝單子拿出來,我這就帶了二姐姐與你和離,讓她帶了嫁妝回娘家,如何?”

莊氏母子都不可置信的看著她,莊秀才更是質問她:“你……你憑什麽要我們夫婦和離?”看不起媳婦又寵小妾是一回事,可是和離又是另外一回事了。

除了林碧月大字不識幾個,不能與他紅袖添香,別的上頭莊秀才還真沒什麽可挑的。可是如今他身邊有了現成的解語花小妾,只覺補足了林碧月的不足之處,這一妻一妾的日子倒也不差,他可沒想過要打破現狀。

容妍下巴一揚,笑的十分溫厚:“我這還不是為你著想?身邊有個知情解意的小妾,我二姐姐算什麽?你莊家免費的長工?還是自帶工錢貼補的那種?”

她坐在那裏之後,從頭至尾倒是一句狠話沒說,可是生生讓莊氏母子出了一身的冷汗。特別是這句話一落地,那小妾便縮著身子恨不得讓自己成為隱形人。

莊母聲音低低道:“她……她就只會生些賠錢的丫頭片子,就算跟我兒和離了,難道還能再嫁不成?”

沒成想容妍這會兒倒是願意搭理她了,笑咪咪道:“這事還真不好說。比如我多多的給二姐姐置辦些嫁妝,再比如我阿爹手裏那麽多武官,總有年紀大些會疼人又娶不上老婆的,若是本郡主親自保媒,保管二姐姐嫁的稱心如意!誰若是敢欺負她一下子,本郡主便要他好看!”

她說的明明是旁的男子,可是莊秀才聽著怎麽就那麽不是滋味,總有種刀斧加身的錯覺。

容妍觀他臉色,還好心好意來安慰他:“秀才別急嘛,我這不是來找你麻煩來的。好歹我二姐姐跟你夫妻這麽多年,將來你們一點幹系沒有,我找你麻煩幹嘛?不過是個不相幹的路人罷了!有那功夫我還不如進宮去跟皇兄下幾盤棋,跟他聊聊天什麽的,也好過跑到你這破屋子裏來坐著吃灰啊!”

她說的溫軟平和,甚至連一點追究的意思都沒有,言語之間全是要跟莊家撇清幹系,莊氏母子卻覺得,這話比追究莊家苛待了林碧月還要令人害怕,頓時母子倆的臉全都白了。

“郡……郡主……”莊母結巴了。

從來民不與官鬥,哪怕她家兒子是秀才,可是與眼前的郡主以及她身後的娘家夫家來說,什麽都不是。

莊氏母子猶自顫顫,林碧月泡好了茶過來,親自給容妍斟了一杯:“家裏沒什麽好茶葉,郡主別嫌棄!”見婆母與丈夫投來求助的目光,她心中好笑,面上卻作懵懂狀,又給婆母丈夫各斟了一杯茶。

莊母借機拉住了林碧月的手,擺出十分慈愛的表情來,道:“媳婦兒,郡主今日前來,說是要帶了你回娘家去另嫁呢,你是怎麽想的?”

林碧月驚訝的去瞧上座的容妍,那表情讓莊母及丈夫莊士達相信她對此事一無所知,不過是慧福郡主擅自所為,心中不由升起一線希望,甚至連莊秀才也充滿希冀的朝她投去溫柔的目光,林碧月心中感慨不已。

夫妻成婚這麽多年,拋去剛開始的那段日子,莊士達從她手裏拿零用錢溫柔過之外,幾時又得過他這般溫柔的目光了?

當初年少氣盛,總以為仰慕讀書人的豐采,貼心貼肺的對一個人好,便能換來他的溫柔以待。事實證明,她蠢的離譜!

她不懂他的世界,而他亦不屑於去關註她的世界。

若是嫁了開雜貨鋪家的少年,憑她的能為,至少日子能過的和樂,能讓丈夫乃至夫家敬重幾分。

她閉了閉眼,顯出自從嫁進莊家之後從未有過的溫柔順從,幾乎可以說是失去了主張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她偏不表態!

莊秀才只盼著她如往常一般幹脆利落的將自己的決定公布出來,可惜她卻只拿目光瞧一瞧丈夫婆母,再瞧一眼上座的慧福郡主,完全是個不知道何去何從的小婦人模樣。

上座的慧福郡主似乎還怕她不肯跟自己走,幾乎可算得上苦口婆心的溫柔哄騙:“阿姐,你看看莊家,自你嫁進來這麽多年,可有一點變化?家中雖有個七尺男兒,可是連個婦人家都不如,靠著媳婦兒生活,難道他是缺手啊還是斷腳啊?堂堂男兒連老婆孩子也養活不了,真是枉為男人!讓你生活的這般辛苦,不如你跟了我走,至於和離書——”至此她的目光方才冷厲了下來:“我料著他莊家也不敢不給!”

莊氏母子心頭大跳——若是慧福郡主強硬幹涉,要莊士達與林碧月和離,他們還真沒膽子不同意!

哪怕莊秀才以後不準備走科舉仕途之路,要在這上京城中生活,得罪了座上那一位,恐怕也不能落得個好。

“阿姐別怕,我讓我阿爹在軍中留意,再給你尋一門婆家,若是敢不疼你試試?!”

她這些話,方才已經跟莊氏母子說過了,莊氏母子原還抱著一點希望,希望林碧月能夠留戀這個家,可是想想這些年對她的壓制以及家中境況,又花光了她的嫁妝,想讓她留下來,除了那三個閨女,還真沒什麽能留她下來的籌碼。

況且這媳婦走便走了,以莊秀才的功名,倒可以再娶一門,可是若真和離,想要湊齊林碧月的嫁妝,都是難事,更何況以她們家的家底子,還尋林碧月娘家這樣境況的親家,那是別指望了。

林家如今家底子是真的不薄,又能攀上容國公府與慧福郡主,當難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親事。

這下子親事不成反做了仇家,且仇家是他們家完全惹不起的,如之奈何?

莊母想透此節,膝蓋一軟向著容妍跪了下來。

“郡主,我家媳婦兒自來能幹,求你看在三個孩子的面兒上,還是不要拆開了我兒與兒媳婦!”莊母婦道人家,面子總沒莊士達讀書人的金貴,她是唱念作打慣熟的,立刻便服了軟。

又推搡莊士達:“還不快去將孩子們喚來見見郡主。”說不定慧福郡主瞧在孩子面上,心一軟便將林碧月留下來了呢。

莊秀才這會兒倒似活了,立刻從廳堂裏出去,正瞧見容妍帶來的丫環們哄著三個閨女吃糖說話兒,旁邊庶長子眼巴巴瞧著,平日在三個姐妹面前驕橫慣了,此刻當著這許多帶刀侍衛以及丫環仆婦,能替他撐腰的都不在,倒不敢放肆了。

那庶長子也有四歲多了,瞧見莊秀才出來,立刻撲到他身邊,扯著他的袍角要糖吃。莊秀才此刻一腦門子官司,忙哄了他兩句:“珙哥兒,你且等一等,阿爹一會兒出去給你買糖吃。”說著過來便要扯那三個閨女。

莊大姐兒跟老鼠見了貓似的,立刻扯著兩位妹妹往春雨身後縮。

往日若是沒有庶長子莊珙在眼前,莊士達待她們姐妹倒也和氣,可是若有那小妾跟莊珙在,她們姐妹便免不了要吃排揎。小孩子總是敏感的動物,牢記著以前,見春雨又漂亮又和氣,說話溫柔還給她們糖吃,周圍站著的這些帶刀侍衛們都同她一路,立刻便將春雨歸類為可親近庇佑的一類人裏了。

☆、154 認親

莊士達在孩子面前,到底向有父威,只需沈著嗓子斥一聲:“大姐兒,過來!”莊大姐兒便只能小心挪著小步走了過去。

她身後兩個小的見大姐去過去了,也只能沈默著跟上,倒像一個藤上結著的三個葫蘆,牽藤扯蔓無論如何都在一處。

莊士達帶了三個孩子進去,莊珙見得阿父帶著姐妹們進去,竟然不曾帶著他進去,小孩子愛熱鬧,又是性格使然,他在家裏向來得寵,便立刻毫不猶豫的跟著進去了。

林碧月見得三個孩子,只覺心中尤酸。

父母若是和離,其實對孩子不好。她自己如今身無長物,連嫁妝也被莊家人花用完了,到最後難道還要帶著幾個孩子去回娘家吃住,又或者跟著容妍去過活?

無論如何,她在莊家生活了七年,生活再艱辛也是自己的家,是真的未曾想過要和離了重新嫁人。

這點她告訴過何氏,想來容妍也必然是清楚的。

容妍向三個孩子招招手,紅纓便過去引了她們到得近前,她拉過三個孩子來細細瞧,又從紅纓手裏接過早就準備好的荷包一一遞了過去,都是準備好的見面禮,裝在繡的精美的荷包裏。

又引了莊大姐兒喚她姨母,莊大姐兒回頭瞧一瞧林碧月,見她微微點頭,便乖乖喚了一聲,後面兩個小的也跟著大姐兒喚姨母,只是莊家三娘子口齒不清,叫出來不夠清楚。她又是小孩子心性,將荷包裏面的東西掏了出來一瞧,見黃澄澄的是對小金魚兒,鑄的十分逼真,拿在手裏又沈甸甸的,便歡喜非常,立刻拿到了林碧月面前去:“阿娘阿娘——”

孩子的笑臉天真澄澈,讓林碧月眼眶微酸,只低頭摸了摸她柔軟的發絲:“姨母給你的你自己收好。”

莊珙是家裏四個孩子裏最得寵的,這會子見三個姐妹都有見面禮,偏自己沒有,立刻不依了,蹬蹬蹬沖到了容妍面前,質問她:“姨母,怎的我沒有?”他倒還知道叫人的。

容妍見面前小霸王一樣的孩子,也並不言語,目光微擡,身旁紅纓已經喝了起來:“哪裏來的小賤種,竟然敢胡亂攀親?!”

那大著肚子的妾室見莊珙沖了過去已經捏了一把汗,急的直朝莊秀才使眼色,想讓他將莊珙拉回來,她自己已經夠打眼了,若是再竄到慧福郡主面前去,想來定然沒好果子吃。反是莊珙只是個孩子,慧福郡主連莊士達都沒有讓外面站著的侍衛動手,想來也不會為難一個孩子。

只是紅纓這句話聽到莊氏母子以及那妾室的耳朵裏,真是非常的難堪。

“他……他也是你外甥哩……”莊母喃喃。既然認了莊家三個閨女做外甥,那莊珙也算是外甥了。

其實,按道理來說,被承認的妾生子也算是正室的孩子,叫正室的娘家妹子一聲姨母,禮數應當,可是偏偏容妍不比林碧雲來的那麽好說話,她又不是林家親生的閨女,主動權在容妍手裏,她若是認便認了,她若不認禮法上完全講得通。

都不必拿權勢來壓人。

“大膽!什麽臟的臭的賤人生的賤種也敢往郡主面前來認親?再胡說拉下去一頓亂棍打死!”紅纓是宮裏出來的,喝起人來架勢十足,莊珙被她這聲喝嚇的直往後縮,立刻鉆到了莊母懷裏,小聲告狀:“阿婆,她們——她們欺負我!”意圖拿出平日耍賴的架勢來,讓莊母替他作主。

莊母嘴裏比含了黃蓮還苦。

她如今是連兒子媳婦的婚事都做不了主了,更何況是替長孫“伸張正義”。

容妍坐了一會子,便向跟林碧月要嫁妝單子:“不如我們這就收拾東西,點齊了嫁妝回家。”她趁勢將莊三娘子抱在懷裏,摸了摸懷裏小女孩子嫩滑的小臉蛋,冷眼瞧莊家母子的動靜。

林碧月立在當地,面有躊躇之色,一時去瞧丈夫婆母,一時又去瞧容妍,容妍便笑:“其實我讓二姐姐拿嫁妝單子來,不過就是為了讓秀才跟你婆母心裏有個底,免得說我身為郡主搶他莊家的財產,可自己家阿姐從娘家帶來的嫁妝,也萬沒有留給莊家養野種的道理。”目光在莊秀才那妾室大著的肚子上輕瞟了一眼,索性開口中報了一串嫁妝。

她記憶力不錯,當初又是跟著何氏打理過家中產業的,自然知道林碧月的嫁妝,轉頭便支使身邊服侍的丫環婆子:“你們幾個,去二姐姐房裏看看,嫁妝還剩幾何?若是沒了,便拿莊家的錢財東西來抵,總不能讓我林家的女子帶著滿車嫁妝嫁進來,光著身子從莊家出去吧?不知道的還當林家人好欺負呢!”

那幾人得令,作勢便要出去,莊母即刻跪著砰砰砰向容妍磕起頭來:“郡主開恩,郡主開恩!我兒跟媳婦向來和氣,並無和離的打算,求郡主三思!”

從心底裏說,林碧月如今對莊士達是真的不抱什麽希望了。可是她自來就是個要強的人,此刻若是真和離了,不論孑然一身回娘家,或者拖著三個孩子回娘家,對她來說都是下下之策,太過難堪了。她打從心底裏不願意靠著娘家過活,或者靠著容妍過活,被旁人指指點點,生活在輿論的風口浪尖上。

——說一千道一萬,她是真的沒有和離的勇氣!

不過是湊和過日子,只要能讓她舒心些便好,能壓制得莊氏母子不得動彈便算滿足。難道她還要計較當初一步錯,此生步步錯?說來說去,不過都是命罷了!

人在無力的時候,總願意將這一切都歸咎為命。

事到如今,林碧月寧可相信這都是自己命裏註定。

容妍在上座見莊母服了軟,跪在那裏磕頭,便知此行目標已經達成了一半。至於莊秀才,他此刻面上全是難堪糾結之色。也不難理解,他這樣的讀書人向來自視甚高,又豈會因為此事而對她下跪伏軟?只那看著莊母磕頭卻全然不曾阻攔,形成默許的行為,可知他已然妥協。

“其實……我也不是非要帶走二姐姐跟嫁妝,逼著你家兒子跟媳婦和離。”容妍等莊母磕頭磕夠了,這才漫不經心瞧著自己修剪的光禿禿的指甲開口。

自從生了小肉包,她是連指甲也不敢留了,生怕將他哪裏劃傷了。

莊母大喜,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,“當真?”

“自然當真!既然我阿姐不用和離,那她在莊家的日子必須要過舒坦了,她要過的不舒坦,我就只好帶她和離,再尋個好人家過舒坦日子去。”

“我兒是讀書人,待媳婦兒向來尊重有禮,老婆子我與媳婦兒也相處融洽,郡主是多慮了。”

“是嗎?”容妍直指那大著肚子的妾室:“我瞧著她那肚子就膈應的不成,還有你身後藏著的那個小賤種,要麽我阿姐走人,要麽這一大兩小都交給我帶走,無論生兒生女,本郡主好心,自會遣人來通報貴府一聲,但這婦人與她生的賤種卻斷斷不能留在我阿姐面前礙她的眼!”事實上,這才是她此行目的。

她是早就看出來了,何氏數次與她商談,言語之間並不讚成和離,也就是說林碧月也是這個意思。既然林碧月沒有破門而出的打算,她這個做妹妹的就更不能以勢壓人逼著她和離了。

姐妹情雖在,但婚姻卻是自己的,其中甘苦唯有自知,旁人是做不得主的。

做為娘家人,她的目的只有一個,那就是讓林碧月踏踏實實仗一回她的勢,能在莊家橫著走,就足夠了!

若真是有朝一日林碧月想通了要和離,她自然不會阻攔,便是瞧在林保生與何氏的面上,她也幫林碧月一把。

那妾室聽得這話,整個人都不好了,扶著肚子便向莊秀才靠了過去,楚楚可憐的喊一聲:“相公——”未語淚先流。

莊秀才只覺心都痛了起來,可是迎著慧福郡主戲謔的表情,他哪裏敢表露柔情的一面?就怕她反悔,立刻要清點林碧月的嫁妝,帶著她離開。

和離雖然算不得什麽,可是得罪了慧福郡主,他這輩子的科舉之路恐怕也就斷了!

“你……你跟著郡主走吧,以後……以後……”

那小妾捧著肚子大哭:“郎君,我肚裏懷著的的可是你的親骨肉啊……大夫都說了是個哥兒……”沒道理林碧月生的閨女能留下來,她懷著哥兒,生的也是哥兒卻要被迫離開!

說到底,不過是林碧月運氣好,家裏出了個貴人。她平日與正室別苗頭,天長日久,倒真沒覺得自己差在哪裏了,就連肚子也要比林碧月爭氣太多。

容妍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,笑著“好心”安慰她:“你的郎君可不傻,你還是別哭,本郡主最恨婦人在我面前哭哭啼啼,聽著就心煩,可別指望本郡主跟你那憐香惜玉的郎君似的,好聲好氣的勸導。說不得要找一劑啞藥灌下去,免得吵的本郡主頭疼。”

她這話說的極之溫柔,倒真像在安慰這妾室,可是莊氏母子連帶這妾氏卻都相信這事情她真的能做出來。

莊氏母子的臉再次的白了,那小妾搖搖欲墜,往日在林碧月面前得意之時,從來沒想過能落到這步田地,她拿著帕子死死捂住了嘴,生怕自己在哭出來,面上淚珠卻如急雨般落個不停。

紅纓在旁肚裏暗笑,郡主這分明是雷聲大雨點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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